张克辉：老省长应该笑了

　　安溪县过去是福建省出名的“贫困县”。解放前后的一段日子，我同安溪人民度过了黎明前的黑暗。故我对自己曾经生活、战斗过土地，感情很深，关心安溪的不断变化。

　　约在二十多年前，一位老战友告诉我，省长到安溪山区农村调查时，进了门窗不全、破烂不堪的村委会办公室，了解上年度农民人均收入，反复计算只有“74元半”。访问附近农民，看到有一家人一顿午饭平均每人只有一两米，此外边野菜都没有。省长的心受到重重的震撼，感到内疚和自责。走到已成危房的小学校，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，光着脚，穿着已经无法再补的破旧单衣，而时令届临寒气袭人的深秋。控制不住感情的省长，眼泪一串串掉了下来。老战友的话，给我很大的冲击，十分难过。难道在为建立和巩固新中国的游击战争、剿匪年代，不顾自己生死以及一家人的安危支持我们的农民同志，解放30年了，今天还这样贫穷吗？

　　老战友还告诉我，一些农民对政府不满，批评的矛头指向直接领导。省长知情后马上讲话：安溪部分农民贫困是历史造成的，但是主要责任应由省里特别是省长的他负责。他自我批评说，调查研究不够，特别对山区农村不知情，对农村、农业、农民的措施不得力，没有抓好落实。这些话使我看到了希望。我这位老朋友、省长，把责任主动承担起来，把下面干部从责任圈里解脱出来，解放思想，放下包袱，总结经验，奋勇前进了。安溪县的贫困情况，在省级机关里，在全省各地都先后传开了。省长在召开的多次会议上，大谈安溪的贫困问题，讲得激动处甚至泣不成声。但是，感情改变不了贫困，需要的是正确的决策。新到任的福建省主要领导，带领省委班子，解放思想，改革开放，以人为本，抓住经济工作为中心，迈开了坚定的步伐。

　　此后，我很想再去看看这曾经支持为建立新中国作过贡献的贫穷落后乡村，农民生活改善了没有？生活进步了多少？虽多次路过安溪，但因时间不允许，没有机会访问让老省长流泪的那村落。只能请为数不多的健在的老朋友叙叙旧，聊聊天。这次安溪之行，比较放松，正好老省长的安溪出身的老秘书从北京返乡探亲。我向县领导提出了访问老省长流泪的那乡村的要求，他们满足了我的愿望。

　　我终于进入曾经贫困到叫人不能不为之叹息的山村。行在蜿蜒曲折、越岭翻山的公路上，50多公里，约一半是水泥路，一半是柏油路。翻过第二座山，再转上山顶，往下俯视，那个村庄就在眼前的深坳里。全村二百多户的房屋，约一半盖起了砖瓦楼房，陪同人员告诉我，最好的楼房是小学校和村委会办公室。其余的房子也已装修，老祖先留下的土墙旧屋已无存了。进村走在水泥路上，山区村庄的路高高低低，修路不那么容易。老村长说：“水泥是乡政府提供的，农民投工投劳，政府与我们是一家人。”接着，我进了几户农户，都在制茶。茶叶、茶园面积从1984年“无茶村”，发展到2007年的560亩，产值200万元。春暮之际，正是新茶登场之时，处处飘着铁观音茶香。制茶还要一道冷冻茶叶，一个房间用两台空调。家主人是当地制茶高手，他说，技术水平提高了，但还是跟不上人家，还要改善。乡干部说：“一业兴，百业旺。这个村与安溪一样，靠茶叶经济实力迅速壮大。”的确，茶业带动了山村手工业，令人难相信的是，这个山村还有皮鞋加工点20多个，年产值达200多万元。还有藤铁加工，就地转化村里的富余的劳动力。当年无衣鞋要穿的小孩已长大成为山村生产的主力。村政府还组织引导富余劳动力外出务工，基本上每家都有人到沿海发达地区谋生就业，增加收入，学习新知识。

　　离开这山村前，我同几位村干部以及年轻人座谈，他们对政府的领导、村的进步、生活的改善表示高兴，说家家户户开通了电话及闭路电视，用上了自来水，每户都有摩托车和手机。但是，担心社会在进步，外地生产技术在提高，怕自己赶不上时代的发展。村干部说，他们村还有特贫困户十多户，相对邻近村仍属经济欠发达村。上车回县城时，我向老村长再一次问最关心的“农民收入”，他认真告诉我：“农民人均收入，从1984年74.5元，提高到2007年4750元，增加63倍。村财政收入从1985年84元上升到2007年5万元。”我满意地笑了，他更高兴地哈哈大笑。他给我一份“村脱贫工作情况”里写道：“今后将继续围绕脱贫致富奔小康这条放开主线，强化造血功能，抓好茶叶生产，皮鞋、藤铁加工，劳务输出，帮助特困户发展生产等重点工作，立足村情求发展，多种经营奔小康。”

　　1987年省长调上北京，留下一句虚心的话：“我没有改造贫穷，就告别了福建。”其实，他也知道，遵循邓小平理论，实行改革开放，福建先走了一步，历史给了福建一个好机遇。

　　时光如箭，我们前后从单位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。省长，不，应称他为老省长了！他离而不休，经常到外地调查研究，但总比过去轻松一些，我们叙旧的机会更多了。我们聊天的内容，自然难离福建的经济更发展，社会更安定，人民生活更提高了。我们祝福福建，一年比一年进步。认识到“后来居上”的真正意义。特别是党的十七大明确提出支持海峡西岸经济发展，福建迎来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。我们相信，福建作为海峡西岸经济发展区主体功能区，正成为当下中国经济板块中备受瞩目的“绩优股”。

　　我们从安溪不断听到令人振奋的好消息。1996年安溪甩掉了“贫困县”的帽子，连续13年进入福建省经济十佳县行列。2007年财政总收入突破15亿元，成为全国县域经济百强县，福建省的两个“双优县”之一。安溪的发展，离不开改革开放给予的一个难得的机遇。安溪县的领导人说得好：“离开茶业，安溪就会走回老路——贫困。”安溪全县90万农民的钱袋子已鼓起来了，2006年社会发展十年规划人均纯收入高达5781元。安溪铁观音荣获“中国驰名商标”称号，填补全国茶叶类空白，全国第一。

　　老省长，曾为安溪山区农民的贫穷而流泪的老省长，你应当高兴地笑了。让我们代酒，干一杯“铁观音”。